01夕阳斜坠,陇西大山里一片暮霭沉沉。白雪背着一篓山菇野菌,走在崎岖的小道上。忽然,前面传来碎石坠落的簌簌声响,一个黑影从山壁上翻滚而下,跌进了山沟,砸得尘土四起。有人坠崖!白雪一惊,忙上前查看,男子一身素白布衣,腰佩短剑,已然昏迷。她微微有些疑惑,此处荒僻,位于大山深处,远离尘世,已经十余年没有外人进来了,这男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?她环顾四周,杳无人烟,深山夜间又多野兽出没。白雪无奈,只能把他先带下山。回家后,白雪用帕子替他擦干净脸,男子真容显现眼前,面如冠玉,眼若桃花。一豆灯火下,白雪用手描摹着他的眉眼,不知不觉间竟看呆了。她还从未见过,如此俊俏的男子。翌日清晨,山雾初升。男子悠悠转醒,他说自己是游学的士子,名唤林虔。因为迷路的缘故,他误闯深山,一时不慎,便从崖上摔了下来。白雪了然,游学是当今各国士子的风尚,爷爷年轻时也曾四处游学,以增长见闻。从那以后,林虔便在小石屋里住了下来。02林虔打量着石屋,觉得白雪的日子过得实在清苦。屋里只有一方竹榻,一个粗制木几,上面放着陶罐木碗,中间石桌上有几摞书简,并一张蒙着白毡布的古琴。“阿雪,你孤身一人,靠什么为生呢?”林虔好奇问道。白雪轻轻一笑,指了指旁边的一亩谷地和几畦菜田,“一看你就是个五谷不分的公子哥,我靠这些就足够了,实在不行,还可以上山打猎。”林虔哑然,摇头而笑,感叹自己对农事果然是知之甚少。白雪从没出过山,林虔便挑些山外的新鲜事说与她听,每每逗得她会心一笑。相处久了,林虔发现不论他谈及什么,哪怕是兵法韬略,白雪都能说出些新意来。白雪听他夸赞自己聪慧,也只是温然一笑,低头不语。她爷爷可是神秘的鬼门传人,学识了得,在他的教导下,白雪不到十二岁,便已熟背了诸子百家的典籍,自然不是普通乡姑可比的。只是两年前,爷爷染病去世,两间小石屋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。林虔身上的伤早已大好,他不想离开,白雪也不主动提及此事。她喜欢林虔。邂逅相遇,适我愿兮,少女的心思如同春日蔓草,倏忽缥缈。情窦初开的白雪,此时对男女之情,怀着最美好的憧憬。陈仓河谷里还住着二三十户人家,乡情淳朴,彼此之间也都熟络。多一个人吃饭,家里的粮缸很快就见底了。这一日,白雪带着一木盆已经吐丝的蚕蛹,出门去里正家换米。林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,低头沉思。白雪带米回来的时候,身边跟着一个壮实的黑小子。林虔目露询问。白雪俏皮眨眼,笑着解释:“这是里正家的孙子,黑柱。前些日子,老人家把一手绝活教给了我,我没什么好回报的,就只能教小黑柱认认字了。”陈仓河谷全是农户,白雪是唯一识字的人。林虔不以为然,暗想一个老村汉能有多大本事,也就没再多问。他把黑柱拉过来,话语里带着几分对她的心疼,“你今日也累了,这小家伙就交给我教吧。”白雪心里一暖。03林虔带走了小黑柱,白雪无事可做,便想着将院子清扫一番。扫到老槐树下的时候,她发现地上多了几个陌生脚印。她问林虔,白日里可有其他人来过。林虔闻言,微微一愣,说只有一个过路的老丈来讨水喝。白雪思索片刻,便没再多问了。又过半月,林虔觉得是时候了。“你要走?”白雪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儿,侧头看他。“我离家日久,也该回去了。”林虔半蹲在她面前,长眸中尽是温柔笑意,“阿雪,你跟我一起离开吧,下半辈子我来照顾你。”白雪怔怔看他半晌,心中一番天人交战,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。离开之前,她趁着林虔不在的时候,搬开灶台边的黑砖,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羊皮大书,放进了自己的行囊中。这是爷爷留给她的《河图书》,传说书里藏着一统天下的秘密,鬼门中人世代奉命守护此书。当世七国并立,列国之间连年刀兵,民不聊生。各国权贵为了争权夺势,派出了不少暗探找寻此书。爷爷曾经就因为守护此书而惨遭迫害,一身伤痕是触目惊心。他过世前特意嘱咐白雪,务必守好此书。如今她要离开,自然也要把书一起带走。白雪出门后,窗外的槐树枝突然上下抖动,像是卸下了什么重物,片刻后又恢复了原样。04出了山沟,天色已晚,两人到附近的小镇上,找了间客店住下。白雪眼尖地注意到,在他们投店后不久,有几路人马也先后进了店。天刚蒙蒙亮,白雪房间的窗棂边,传来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她猛地睁眼,看见一个人影飞快从她房间蹿了出去。她放在桌上的行囊不见了!白雪利落起身,隐藏身形,跟着那人到了林虔的房门外。隔着门板,她听到里面传出两个人的声音。自称英招的陌生男子开口道:“公子,属下当时躲在窗外,亲眼看到白雪把《河图书》放进了这个行囊里。”林虔拆开行囊,粗糙泛黄的羊皮大书赫然出现在眼前。“果然是《河图书》。”他喃喃道,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狂喜。英招不解,“公子既然认出白雪就是鬼门传人,直接严刑逼供便是,何必要同她虚耗这数月时间,如此大费周折?”林虔轻扬眼尾,“鬼门传人的脾气都硬着呢,用强是不行的,不过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“女子到底是比男子好对付些,只要能让她们心仪于你,万事就都好办了。”当初,他的暗探经过多方探听,抢在其他六国之前,找到了鬼门传人的下落。他亲自进陇西大山,失足坠崖后却因祸得福,白雪竟自己送上门来了。林虔暗地里翻遍了石屋,却毫无所获。他得想办法让白雪自己拿出来。所以林虔刻意引诱白雪喜欢上自己,之后再提出离开,白雪舍不得他,自然会跟他一起走。他料定白雪不会将《河图书》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。后来,她果然将书偷偷取了出来。英招一脸佩服,怪不得公子一直让他藏身在石屋周围,盯紧白雪的一举一动。05白雪听完主仆俩的谈话,心中又惊又痛。原来都是假的。所有的温柔体贴,都只是林虔的算计而已。从一开始,他就是冲着《河图书》来的。她的一番心意,终究是所托非人。白雪再也忍耐不住,推开房门,厉声叱骂,“林虔,你这卑鄙小人!”林虔见白雪突然闯入,料想她在门外怕是已经听到了一切。不过那又如何呢,反正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。他勾勾唇角,凉薄一笑,“阿雪,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,你自己要上当,又怨得了谁呢?”白雪气得嘴唇青白,下一瞬扑身过来,想夺回《河图书》。可她哪是林虔的对手,身子扑了个空,还撞翻了屋里的桌凳茶碗,一时间响声大作。客人们纷纷出了房门,查看缘由。林虔主仆怕生出其他变故,不欲再同她纠缠,起身就下了楼。白雪不肯罢休,挣扎着爬起,追了出去。于是客店里上演了这样一幕闹剧。一个歇斯底里的乡姑,死命拉扯着一位俊秀公子,想夺下他手中的东西,却被那公子的仆从推倒在地。二人上了一架马车,绝尘而去。白雪追赶不上,伏在地上哀声痛哭。客店的老板娘看得不忍,忙出来将白雪搀扶回了房间。昨日投店的一个短衣大汉,此时站在二楼栏杆边,看着眼前的一幕,脸色微沉。老板娘安抚好白雪,出了房门,那大汉上前同她搭话,“方才那姑娘怎么了?”老板娘幽幽一叹,“作孽哟,那丫头被情郎骗了家当,据说连自个儿爷爷留给她的一本,叫河什么图的书也被骗走了。”她摇摇头,“这丫头也是犟,为了本破书,方才在屋里还想寻短见呢,好在是被我拦下来了。”短衣大汉眼中狠厉之色顿现,梭地抬头盯着方才林虔离去的方向。他身边的人悄声问:“首领,咱们现在怎么办?”“还能怎么办,杀人夺书!”他们一路尾随白雪,忍到现在都没动手,就是因为不知道《河图书》的确切下落。如今既然知道了,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!“房间里那个鬼门女人呢,要带走吗?”短衣大汉啐道:“东西都不在她身上了,还管她做甚。”说完,一行人翻身上马,向着林虔的方向疾驰追去。客店的不同房间里,有人偷偷放出了信鸽,将《河图书》的下落传回了各国机要处。片刻后,又有几队不同的人马离开了客店,尾随着短衣大汉而去。06白雪站在窗边,冷眼看着重重鸽影冲入苍穹,朝着七国的方向飞去。她其实早就对林虔起疑了。那日,她在院子里看到的泥泞脚印,绝不是林虔所说的讨水老人留下的。那个脚印踩踏有力,属于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。林虔骗了她。用足迹辨人,这就是老里正教给她的绝活。老里正年少时,是豪门大族家里,一个放养羊群的奴隶。那时常有饥寒交迫的难民前来偷羊,老里正抓不到人,就只能自己挨主人的鞭子。为了抓贼保命,他练成了这用足迹辨人的绝活,只要看一眼脚印的深浅力度,就能知道此人的大致年纪和走路体态。如今看来,那天出现在院中的人,应该就是英招。她当日虽有察觉,可林虔毕竟是她喜欢的人,白雪暗暗宽慰自己,或许只是她想多了。然而客店里,林虔揭开的真相,无情地嘲讽着她的自欺欺人。他既糟践她一片真心,她便还他一招祸水东引。她和林虔出山时,在山沟口看见了许多陌生脚印,全是训练有素的精壮男子。陈仓河谷全是普通的庄户人家,避世已久,不值得旁人如此大动干戈。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,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,更准确地说,是冲着她手里的《河图书》来的。她鬼门传人的身份,暴露了。白雪仔细查看过那些脚印,步伐虽乱,但穿的官靴却是整齐划一,分属不同阵营,看来不止一方暗探盯上了自己。后来那些人一进店,白雪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他们。所以她故意上演了刚才那幕闹剧,又借老板娘的口,“无意”间将《河图书》的下落透露给了那些暗探。林虔啊林虔,强敌环伺下,能不能保住性命和《河图书》,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。至于他拿走的《河图书》……白雪垂眸冷笑。爷爷过世后,她怕自己守不住《河图书》,所以炮制了一本假书以掩人耳目。真正的《河图书》她早就记在脑子里了。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,“丢”了《河图书》的她,再也不会被人觊觎。她白雪从今以后,彻底自由了。为她挡去这无尽的阴谋和算计,就当是林虔回报她曾经付出的真情实意了。都说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谁又能想到,这黄雀和蝉,最后都是她白雪呢。-END-文/京洛(小风月)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canadw.com/ylfz/14119.html